秦家夫妇赶来的时候，简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公寓大门虚掩着，钥匙插在锁孔里，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房间昏黑一片，明明还是白天，光线却暗的像晚上一样。
秦夫人推开门试着叫了声“秦樾”，差点被迎面扑来的烟草味呛了个跟头。
只见沙发上灰暗的一团，秦樾弓身躺着，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盖着脸，肩膀不住耸动，哭的就像濒临绝望的猛兽一般。
秦夫人走过去，按着沙发慢慢坐在秦樾旁边，然后俯身轻轻抱住他。
“儿子，你别难过……”
秦夫人的声音很轻柔，听上去却透露着浓浓的悲伤，秦老爷子站在旁边，看着秦樾这个模样喉咙一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大概是秦樾记事以来，第一次在秦夫人怀里躺这么长时间，偌大的客厅低沉晦暗，冰冷的如同一片坟场，只听得见秦樾压抑哽咽的啜泣和秦夫人低声的安慰。
窗户外面刮起大风，卷着阵阵呜咽声拍打着玻璃，一下一下仿佛心脏跳动的频率。
树枝扑簌簌响动起来，积雪大块大块从上面掉落，发出细小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响。
秦夫人叹息着站起身，轻手轻脚替秦樾掖好被子，拉上卧室门的前一刻忍不住回头看去。
客厅漏出一道光线，隐隐约约看得见秦樾的面容，这个意气风发的人仿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脸色非常憔悴，眼窝深陷下去，嘴唇也微微欠起皮。
秦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拿起秦樾的手机看着秦太太，一脸凝重。
“这孩子把周围人全部翻腾一遍，我估计他不会罢休，咱们得想个办法。”
“你是想阻止他找人？”秦太太叹了口气：“算了吧，我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难受，你就让他去找吧，就当给他留个念想……”
“能找到吗？”
秦太太摇摇头，低声说：“人家都去国外结婚了，天宽地广想让秦樾找不到还不容易？不过时间长了，秦樾慢慢的就忘了吧。”
秦老爷子点头认同：“那只能这样了……”
……
秦樾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深夜，风在窗外呜呜地吹，恍惚间他伸手往床边一摸，身边空无一人，他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清醒过来。
手机放在床头，光亮的屏幕微微反着光，秦樾慢慢把它抓在手里，然后爬起来推门看着客厅。
主灯早就熄灭，客厅只亮了周围一圈小灯，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淡黄色辉光，跟那个人走之前没什么两样。
秦樾站在门边，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他怔了一下，紧接着抬起头来。
大门啪嗒一声开了，有个温和的声音笑着说：“我回来了秦樾！”
秦越呆站在原地，看着裴思存关上门走进来。
外面应当是下了很大的雪，他的肩上还落着一层白，面庞被哈气笼罩，看起来模糊又温柔。
“怎么了？”
裴思存放下包看向秦樾，脸上浮起一丝惊讶，“你不是说做了土豆炖牛腩，让我早点回来吃饭吗？”
秦樾全身僵直，无法动作也无法思考，血液仿佛突然凝固，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他的耳边响起一种奇怪而压抑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重缓慢，然后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啜泣声。
裴思存脸上惊讶更甚，快步走过来，有点难以置信地伸手，迟疑着覆上秦樾冰凉的的脸。
他的食指和中指有层薄薄的茧，那是拿笔多年后留下的痕迹，拂过下巴时有种非常微妙的、电流穿过皮肤般的感觉。
手心温热细腻，秦樾直直盯着他，感觉眼眶酸得发烫，像是忍不住要掩面痛哭的感觉。
“别哭……”裴思存微微皱起眉毛，眼睛含着很深的水光，表情看起来是想安慰秦樾，但是动作又很无措。
“好……”
秦樾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他伸手一下子捂在脸上，极力压抑着呜咽了两秒，这才猛地张开胳膊去抱裴思存。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突然消失，就像被潮水侵吞过的沙滩一般，什么都没有留下。
秦越站在原地，臂弯却抱了个空，他顿时有些茫然，脸上是凝滞的、呆愣的的表情。
客厅里一片漆黑，就仿佛那些温暖的辉光只是一场甜美的假象，裴思存早就离开了，不声不响，却把他留在原地。
秦樾猛然抱住头蹲下，喉咙紧涩胀痛，明明忍不住想放声痛哭，可是人已经痉挛麻木，连最细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捕捉到一种非常清浅微弱的的声响，那是从书房传出来的，一起一伏，是睡眠时呼吸的声音。
秦樾的大脑唰的一声变得空白，只有牙齿咯咯地打着颤，他扶着腿用力站起来，仿佛怀着无比的信仰和希望，一步一步朝书房走过去。
呼吸声越来越明显，一下一下敲击着秦樾的心脏，他伸手抚上木门，就像竭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缓慢而又虔诚地推开——
床上黑漆漆的一团，有人躺在上面正沉沉睡着。
刹那间秦樾愣在原地，甚至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万一这又是个美丽的幻梦，万一这一切又被打破，万一……
床上的人很快动了一下，叹息着翻了个身，紧接着抬起脸朝门口看过来。
“秦樾，你醒了？”
秦太太稍微眯了下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同时伸手拍醒了旁边的秦志海。
“儿子，你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秦太太上下打量了秦樾一眼，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温柔地问：“是不是睡不着？过来陪妈妈说说话。”
秦志海这个时候也清醒过来，揉了把脸看向秦樾，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脸上居然没什么严厉的表情。
“我去厨房喝点水。”秦志海趿拉起拖鞋，仿佛刻意避开这个时候似的，沉默着走出去了。
秦樾看着他妈，黑暗中她的表情不甚清楚，但是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担心，甚至还有一丝伤感的意味。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妈，别担心我没事，我就是出来喝水，顺便看看你们二老睡得怎么样——您睡吧，我回去了。”
秦樾转身回到卧室，一下扯开窗帘，时间正是凌晨，远方是微亮的天光，大雪早就停了，窗台上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一切都安静平和，那些挣扎，那些痛苦，那些蓄意已久的逃离，还有那些隐于内心深处的真情和渴望……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内心只有苦楚和酸涩。
秦樾慢慢掏出手机，低头拨出一个号码，那边只嘀了一声，下一秒就接通了。
“小宋，消息查的怎么样了？”
“秦总，各国际航班没有裴先生出境的消息，并且据升达内部人员所述，近期王启先生行程安排都在津宁，两人应该都未离开，但裴先生的具体住所还在调查中。”
“确定准确？”
助理毫不迟疑：“确定。”
仿佛一块巨石猛然落地，那一瞬间秦樾突然就松了口气，他颤抖着摸向口袋，摸了半天才意识到烟盒早就空了。
“……那另一个人呢？找到了吗？”
助理沉吟了一下，不确定道：“那位大概是换了身份，或者要求某家医院签了保密协议，目前还在寻找。”
“好……”秦樾手指慢慢覆上窗玻璃，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静下来，整个人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连身姿都挺拔了几分。
天光黯淡，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刀削斧凿般的阴影，看起来危险而又极富侵略性。
“——不论手段，带他回来。”
秦父秦母第二天就离开了，秦樾这种房子他们住起来不习惯，况且二老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事情，秦樾年纪不小了，就算因为什么事情消沉，父母顶多鼓励安慰几句，再多的也是力所不能及。
秦太太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回头看秦樾，一只手不由自主就攥住了裙角。
秦樾伸手帮他妈理了理头发，微笑道：“妈，您干嘛这个表情啊？放心回去吧，我没事！”
秦太太挽起丈夫的胳膊，一步三回头走了。
……
升达集团，总裁办公室。
王启靠在宽大的躺椅上，面朝落地窗，姿态闲散。
助理端着咖啡进来，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王启朝他一挥手，“放桌上就行。”
助理放下咖啡轻手轻脚就要走，关门的前一刻突然听见自己的老板笑了一声，说：“这么不想和我结婚，都跟你说了是……”
门咔哒一声关上，外面的小助理深深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年轻有为、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板居然要结婚？他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这么早的吗？！
而且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老板的结婚对象压根不情愿啊！！！
原来完美的老板也避免不了单相思，小助理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在相亲市场上屡战屡败的光辉事迹也没有那么的令人心痛了，他顿时得到了极大的安慰，雄赳赳气昂昂冲向自己的岗位，并决定在中午休息的黄金时段，把这个八卦传遍办公室。
这边集团内部小员工添油加醋，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以及描述能力，将老板的婚姻之路描绘得声色兼备，万分坎坷。
那边后院起火的秦大少咬牙切齿，着力调查升达集团各类项目资料，恨不得将他们祖宗十八代翻个底朝天，找出漏洞给升达发展添塞加堵。
王启悠哉游哉躺在办公室里，依然笑吟吟跟裴思存通电话。
不错，点击量低得一点也不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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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