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的陆建华去阳台给叶凌云打电话，叶安和纪云锦还在慢慢吃着。

两人吃完后，叶安准备收拾餐具，被纪云锦开口拦住，“我去收拾。”

她端起餐具走进厨房，一条张着嘴巴开膛破肚的鱼，躺在一盆鲜红的血水里目光森森地瞪着纪云锦，纪云锦瞳孔骤缩双手脱力，碗摔在地上“砰”一声。

叶安听到声音急忙跑过去，仔细检查纪云锦：“阿锦，你没伤到吧？”

“没、受伤，碗摔碎了。”纪云锦颤声道。

“碎了就碎了，怎么吓成这样？”叶安确认她没伤到，抱着她轻抚她的背。

被熟悉的温暖怀抱拥住，纪云锦那种恐慌和恶心感依旧没有消散，她咬紧唇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陆建华听到声响，挂断电话边走边问：“怎么了？”

叶安松开纪云锦，随意道：“碗不小心摔碎了。”

陆建华看到一地的碎瓷片，乐呵道：“碎碎平安嘛，你俩出去吧，我来收拾。”

纪云锦想说点什么，但为了压制自己恶心想要颤栗的感觉，她已经拼尽了全力，最后只是僵硬地说：“抱歉叔叔，麻烦你了。”

叶安带着纪云锦回到客厅，为了缓解纪云锦的慌张，她摸了摸纪云锦的头，轻说：“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温水喝一口缓缓。”

纪云锦盯着叶安的背影，叶安凑巧穿着件白色上衣，纪云锦躯体的难受更加强烈，她更用力地咬着自己，口中隐隐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勉强压住的恶心感更加汹涌。

纪云锦更使劲地咬了自己一口保持冷静：“叶子，我先走了。”话落，顾不上听叶安回答，脚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时间还早，你怎么等不急喝口水啊。”叶安回头只见纪云锦已至玄关位置，脚步一转追了过去。

“呕—呕—呕—”纪云锦一出门就不住地干呕，不愿被身后的叶安发现，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楼梯间，慌乱中跑进了地下停车场。

不大明亮的灯光和隐隐的湿霉味，让纪云锦更是心慌，偏逢手机铃声响起，更是吓她一跳，她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摸索将手机静音。

她一手撑着角落的墙，因干呕眼眶泛红，眼底有一层水雾，她平复了许久，才颤抖着拿出手机。

叶安见纪云锦没接电话，怕她在开车便没再打，过了几分钟收到纪云锦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纪云锦给叶安发完消息，还不待收起手机，弹进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条新短信：【她死了。】

纪云锦手滑点到了短信链接，瞬间弹出了胡老太躺在棺木里的尸体照片。怼脸拍摄的照片上，挫磨了纪云锦多年的人面色灰黄静静地躺着。

树皮一般干枯的嘴唇半张着，唇间是一望无尽的黑红色深渊，干瘪内陷的眼皮和被剃掉半边的头发让照片有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纪家花了十几万给胡老太做了手术，可术后她再度脑出血去世了，冯欢怨愤无处发泄，虽然因为纪云程的量刑答应了不再找纪云锦，可胡老太死了，纪云程的罪并不会轻，是以冯欢故意给纪云锦发了照片泄愤。

纪云锦被吓到失魂，她顾不得捡起因双手脱力掉在地上的手机，直接打开车门，抱膝埋头缩在后座不断颤抖，尖酸的辱骂声充斥在耳边，胡老太的尸照以及馒头和叶安浑身是血的画面在眼前轮换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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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维一上班就等着跟纪云锦商量这事。直到十点半也没等到人，随即拨打纪云锦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其他主管发信息打电话也同样联系不上，柳清最后把电话打到俞越那儿去。

“俞老板，你知道我们纪总在哪吗？她到现在还没来公司，也联系不上。”

“她这几天有点事，你们老板娘受伤了，但她不去公司也不至于不接你们电话，我帮你问问。”俞越结束跟柳清的通话，打给纪云锦同样无人接听，她转而又打给叶安。

“小叶子，你家小纪总这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呀，不去公司电话都不接。”俞越玩笑道。

叶安诧异道：“啊？！她一早就走了呀。”

“云游那边电话都打我这儿了，她到现在人影都没有。”

听完俞越的话，叶安瞬间慌神，她收到纪云锦的表情包后给纪云锦回了信息，但没再收到回复，她以为是年后刚开工，纪云锦很忙所以没顾上回自己。

“你等等，我去对面看看她在不在家。”叶安火急火燎冲到纪云锦家，并未找到纪云锦，“俞老师，我先挂了，我打给她看看。”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试。”冰冷的机械音让叶安一阵心悸。

陆建华去楼下跟人打牌了，飞飞窝在沙发里疯狂上分，见叶安神色匆忙，暂停游戏跟了出来，“姐，你急吼吼干嘛呢？”西西也好奇地跟出来。

“阿锦联系不上，她上午没去公司！”叶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真是太大意了，没收到纪云锦的回信就应该觉出不对劲。

“你们吵架了吗？”吃早餐时，飞飞在睡觉，故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没有。”以前的纪云锦倒会故意冷着自己，现在的她绝不会这样，越想越心慌，她脸色煞白。

西西听到叶安的话，见她面色不对，不断扒拉她。叶安焦躁地摸了摸它，“你先回家，我去找你妈咪。”

“姐，你别急！我去帮你拿外套，我们一起去找。”飞飞转身回屋。

不等飞飞回来，西西咬着叶安袖子，使劲拽着她往楼梯间跑去。

叶安严肃道：“西西，你干嘛啊？听话好不好？我这会没功夫陪你闹！”她使劲扽着袖子，可西西就是不停。

楼梯上它松开叶安，暂停下来看着叶安认真地“汪”了一声，又迅速朝下奔去，不断回头示意叶安跟上。叶安心领神会：“你难道···是想带我去找你妈咪？”

“汪！”，它领着叶安赶到地下车库，径直跑向角落熟悉的车旁。叶安的白色上衣很单薄，她顾不上冷风瑟瑟，大步跟着西西跑了过去。

纪云锦的手机躺在车旁不远处的地面上，叶安停下来捡起手机继续跑上前，西西急躁地、围着车子打转，叶安快速拉开车门。

眼前那一幕，即使再过许多年，叶安依然会清晰地记得。

近一米七的纪云锦蜷缩成一小团，跪在车后座把脸埋进靠背里，灰色大衣的后背和衣袖处不知从哪儿蹭了许多白灰。只是看着那轻微颤抖的背影，已经让叶安心疼得不能自已。

叶安哽咽着轻唤：“阿锦···”仿佛眼前是一个碎裂后刚被拼好的玻璃杯，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让它再次分崩离析。

纪云锦乍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不自主又开始剧烈抖动，不知何时流尽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叶安轻慢地坐进车里，西西从她身上跳进车前座。

叶安轻轻关上车门，车内光线昏暗，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刚触碰到纪云锦，纪云锦便好像受到惊吓，猛地像旁边缩去，叶安的眼泪瞬间滚落，委屈道：

“阿锦，不想理我吗？”

纪云锦默不作声，半晌，探出手指轻轻攥住叶安的衣角。

叶安拭去眼泪，一点点靠过去，低声道：“阿锦，我好冷，我可以抱你吗？”

这次探出的手没被纪云锦躲开，叶安极轻极慢地把她揽进怀里，小心抚着纪云锦的背，感受到纪云锦的颤栗和僵硬缓解了许多，叶安才试着去看她的脸。

纪云锦满脸的泪痕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光，双眼凝滞。

保持跪缩着的姿势许久，纪云锦稍一移动，两条腿像被无数蚂蚁啃食似的，她又不自觉发抖。叶安把她的腿小心放平，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轻按着她的双腿。

“阿锦，你是不是，在怪自己？之前佳佳提醒过我，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对不起···”叶安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悬在下巴上将滴未滴。

纪云锦听到叶安的哭声，瞳孔渐渐动了动，视线聚焦在叶安脸上，抬起手想帮叶安擦去泪水，叶安这才看见纪云锦腕骨上又有一圈很深的齿痕，比之前那次还可怖。

生理性的心疼瞬间袭来，叶安闭上眼微微仰头，两滴泪被轻轻挤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

“阿锦，我们之前那三年是稀里糊涂开始的。这次，我想着除夕回来给你个惊喜，然后正式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如果我不追求这个仪式感，早点告诉你，让你来接我，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我们有一万种可能可以躲过这件事，但也还有另一万种可能在其他时刻发生更糟糕的事不是吗？所以，你不要怪自己好不好？会有法律制裁他的。”

纪云锦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失神地看着叶安。叶安轻轻吻了吻她未干的泪，“不哭。”

“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还没有回答我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半晌，仍然没听到纪云锦回答。叶安低落地垂下眸子：“所以，阿锦、是···不愿意吗？”

“你不配！···你生来就是个祸害！···你不配！···”胡老太的声音环绕在纪云锦耳旁。

叶安的一滴眼泪落到纪云锦指尖，她麻木的躯体好似受到刺激，心里立时有另一道声音跟胡老太对吵：“凭什么！？···我为什么不配！？···凭什么你说了算！···”

许久，另一个声音勉强胜出，纪云锦嘴唇翕动，慢声回：“我、愿意。”

叶安扬起唇角，抬起泪眼汪汪的双眸看向纪云锦：“那跟我回家好不好？回我们的家，我之前忘了回答你，我很喜欢我们的家。”

西西把头挤过来，蹭进纪云锦怀里，叶安怕西西碰到纪云锦手上的伤，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侧颊，慢慢凑上前吻住纪云锦的唇。

舌尖的咬伤被温柔的抚平，恐慌感渐退。叶安先帮纪云锦理了理发丝，又理了理自己的，浅笑道：“回家。”

到家后家，叶安轻吻了下纪云锦的额头，“我去拿药箱，很快回来。”顺手揉了揉挤在纪云锦身边西西，“乖乖陪着妈咪。”然后起身离开。

“姐，找到小锦姐了吗？”飞飞担心道。

“嗯，找到了，她有点不舒服，在车里。”叶安拎起药箱边走边回。

陆建华一回来便听飞飞说了纪云锦联系不上的事，这会正着急上火，看着叶安泛红的眼睛，忐忑道：

“小锦、没事吧？”

“还好，但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事。我去陪陪她，你们先忙。”叶安说完便匆匆离开。

仔细给纪云锦消完毒，叶安才坐到她身边，抱住她小心问：“愿意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又补充道：“不想说也没关系，你闭着眼睛休息会，我一直都在。”

安静的房间只有呼吸声。半晌，纪云锦感受到叶安在偷偷抹泪，慢慢开口：“我没办法平静地看到血和红色···”说到此她又开始轻颤。

叶安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不要泡个澡？然后我们睡一会。”

纪云锦点了点头，“嗯。”

纪云锦进去浴室。叶安先给纪云锦的手机充上电，然后联系俞越告诉她纪云锦找到了，让她先帮忙转告云游的人稍等。

纪云锦的手机打开后，涌进好多消息提醒，有一条陌生的短信提醒：【你开心吗？】

叶安点到短信界面，看到之前的信息，心里一紧，顺手点开了最上边的链接。

叶安被突然弹出的尸照吓得心跳失衡，红着眼将信息删除号码拉黑，想着还是要给纪云锦换个手机号。

完全无法想象纪云锦这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叶安心碎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打给唐佳。

唐佳正准备出门回江城，听到叶安的问话又回屋坐下，认真回答：

“她这就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就常说的PTSD，肯定是当时你留血的场面刺激到了她，红色让她不断闪回当时的场景，这是一种回避行为。”

唐佳顿了顿又说：“加之今天看到那种照片，尤其是这个人折磨了她许多年，这是很难走出的心理阴影，可能让她又陷入以前痛苦的回忆里了。”

“那怎么办？生活里红色太普遍了···怎么才能不让她一直想着那些糟糕的事情···”

“嗯···最好是做一个专业的心理评估检查，然后再针对性治疗。至于抗拒红色，这可以根据她的具体情况使用暴露疗法，就是一点点让她面对血和红色的图案或者物品，以此减少恐惧情绪。”

听出叶安情绪也隐隐不大好，唐佳继续叮嘱：“你要先保持自己心态好，你的情绪很可大程度会影响她的情绪。”

“而且PTSD也不光有回避症状，轻的就是睡眠障碍，反应过度，严重的还有自厌自毁等等。现在好在她没有回避你，以她之前的经历，我估计她的情况应该不会轻，得循序渐进，最好是找心理医生。”唐佳怕说的太严重吓到叶安，相对平和的提醒她。

听到自厌自毁，叶安一阵后怕，颤声问：“佳佳，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等会找些资料发给你，你了解下，保证睡眠、饮食，适当运动什么的，还有一定要尊重她的需求，不要强迫她，最主要的就是照顾好你自己，你不好，她只会更糟。”

听到浴室淋浴的水声，叶安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好，佳佳，阿锦快出来了，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