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楼下,夏一就冷着一张脸,甩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一。”白靳澜从身后抓住他冰冷的手。
夏一又一次甩开,他冷声道:“别跟着我。”
闻言,白靳澜的步子慢下来了,他落后几步,却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夏一。
“夏一,我知道你难过,我不会打扰你,但你总得允许我跟着你吧?”白靳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作为你的追求者,不趁虚而入,实在是愚蠢。而且,我猜你现在也不想一个人待着吧?”
夏一没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往前走。
回到家的时候,白靳澜依旧跟着他,夏一打开门,进屋以后,直接反手将门关上。
这个时间姥姥已经去诊所,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他自己。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明媚得让人心烦。
夏一一把将窗帘拉上,隔绝住阳光,还有外界的一切。
他躺在客厅中央的躺椅上,看着被拉紧的窗帘,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越是安静,那些不好的回忆越是与他作对。
他忽然想起和邬修眠第一次约会的情景,那时候的邬修眠像是个愣头青一般,精心地安排好约会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搞砸一切。
即便如此,夏一依旧认为,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好的一次约会。
想到这,夏一笑了笑。
那些快乐的记忆是真的,可最后的一地鸡毛,也是真的。
邬修眠不是从一开始就变了,更不是他伪装的太好,而是在夏一的世界里,那个少年永远带着一层滤镜。
酸涩感从胸口涌上眼睛,他长叹一口气,胸口闷闷的,他闭上眼睛,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他很疲倦,或许他该睡一觉了。
时间,会让他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只是他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彻底忘记。
忽然,门口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门从外面被推开。
白靳澜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昏黑的场景,屋里那么漆黑,在客厅中央,放着一张躺椅,空旷又安静。
闻声,夏一转回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白靳澜看到夏一那张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
他愣了几秒,随即慢慢走向夏一。
夏一转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白靳澜耸耸肩,无辜道:“你钥匙没拔。”
说罢,白靳澜将钥匙放在架子上。
“站住。”夏一冷声道,“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走吧。”
白靳澜直接无视了这句话,他慢慢蹲在躺椅旁边,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在一旁,他轻轻握住夏一冰冷的手,柔声道:“再难过也要吃饭啊。”
“我什么也不想吃。”夏一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不去看白靳澜。
“别这样,”白靳澜擦了擦夏一的脸,哄道,“姥姥该担心你了,她一把年纪,你也不想让她跟着你操心吧?乖,吃点粥。”
说罢,白靳澜自顾自地将保温盒打开,白粥的香味一下子散发出来。
白靳澜用勺子舀一勺白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尝尝嘛,很香的,来,‘啊——’。”
夏一转过脸,白靳澜笑着看向他,夏一看了他几秒,不搭理他。
白靳澜一挑眉,倒也不气馁,他笑嘻嘻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吃,要么……我只好用嘴一口一口喂你了。”
夏一气愤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脸皮会这么厚!
看着夏一的表情,白靳澜果真将粥放在自己嘴里,作势要喂他,夏一皱眉偏过头,冷硬道:“我自己吃。”
夏一接过粥,面无表情地小口喝着。
“我不想吃了。”
夏一只喝了半碗,就不再喝了。
见状,白靳澜将保温盒收拾好,走到窗帘前,一把将窗帘拉开,顿时,阳光洒进屋内,刚才还昏暗的客厅,顿时变得明亮。
夏一皱起眉,冷冷地看着白靳澜。
白靳澜笑了笑,道:“宝贝儿,不见点阳光,伤口愈合得更慢。”
说完,白靳澜从阳台拿了一把小板凳,大大咧咧地坐在夏一身旁,脸靠在夏一搭在扶手的手上。
阳光打在俩人的身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情场失意,一个情场快要得意。
“白靳澜。”
“我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夏一转过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白靳澜笑了笑,道:“你真的了解你的前男友吗?”
夏一皱起眉看着他,却是没有回答。
“他父亲,是我家旗下UN在国内的代理商,毕竟追人,还是要提前打探好军情的,尤其是做这种撬墙角的事情。”白靳澜耸耸肩,脸上挂着笑,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他是个渣滓,而且我正在调查他,是你自己不够了解他,如果你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我那天对你的暗示,你就能明白了。”
夏一顿了顿,转回脸,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还需要谢谢你?”
白靳澜笑嘻嘻地说道:“当然不用了,对了,你还记得咱们的赌约吗?”
夏一没有回答他,只是板着脸不去看他,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白靳澜慢慢勾起唇角,道:“我赢了。”
闻言,夏一转过脸,看着白靳澜一脸得意的神色,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偏过头笑了两声,很快又收回了,声线清冽、沙哑,却带着几分无奈似的笑意:“幼稚。”
“那你愿意给这个幼稚的人一个机会吗?他很想照顾你,也很想和你在一起。”
白靳澜收起那漫不经心的笑,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那眼里没有任何杂质,唯有一个夏一。
夏一看了他片刻,他转过脸,道:“抱歉。”
白靳澜气馁的耸耸肩,随即脸上又挂上一个轻松的笑容,道:“别和我说抱歉,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时间,越是难过,就越不能一个人待着,我会让你知道,我才是那个能陪着你的人。”
在夏一印象里,白靳澜是个轻佻、自大的人,他总是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却从这样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心安。
太奇怪了。
夏一摇摇头,试图将脑中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给赶出去。
“夏一,给我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吧。”白靳澜握住他的手,低头笑了笑,“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愿意。”
夏一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和缓了不少。
白靳澜捏了捏夏一的手,笑盈盈地直起身,夏一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见白靳澜慢慢走到钢琴旁边,坐下来,他的双手悬在钢琴上方,神色专注认真。
那是夏一从没见过的神情。
他的双手落下,欢快、流畅的曲调顿时充斥整个屋子,明明是一首听起来很欢乐的曲子,可不知为何,落在夏一耳朵里,却是那么悲壮、难过。
白靳澜陶醉在乐曲中,似乎天地之间已成虚无。
这首曲子叫《勃拉姆斯第二钢协》,当年,夏一第一次见到白爷爷的时候,他就正在弹这首曲子。
时过境迁,若干年以后,他的晚辈弹了同一首曲子。
那年,他父母因为父亲出轨而离婚,如今,他也因为男友出轨而分手。
有时候,夏一不得不相信所谓宿命。
傍晚的时候,姥姥回来了,白靳澜满面笑容地拉着姥姥一起说话,这倒是减轻了夏一的负担,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如果不是白靳澜替他打圆场,姥姥一定会发现他的异样。
趁着姥姥去泡茶的功夫,白靳澜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也不想让姥姥看出来吧?一会儿去我家。”
吃过晚饭以后,白靳澜以看电影为由,在姥姥慈爱目光的注视下,拉着夏一回到自己家。
夏一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终于能没负担地卸下伪装。
白靳澜从厨房端出一杯温好的热牛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喝点牛奶,然后好好休息。”
夏一道谢后,拿起牛奶,他现在确实太累了,他很需要休息。
喝完以后,夏一躺到床上,他闭上眼睛,大脑明明已经很困乏,可却睡不着。
忽然,他感觉到床一边塌陷下去,温暖的呼吸扑在他的面颊上,那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着一首轻缓的歌曲。
夏一能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眉间。
“睡吧,一一。”他的声音很温柔、低沉,渐渐地,夏一竟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终于,他沉沉地进入到梦乡了。
第二天早上,夏一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很大的兔子玩偶。
看着这只玩偶,夏一失笑,他拍了拍玩偶,起身下床。
白靳澜正哼着歌在厨房里做早饭,看起来技艺很熟练。
见夏一醒来,他挑眉一笑,自信道:“这次我可有好好练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煎焦的鸡蛋了。”
很快,白靳澜就把一个白色圆盘子端到餐桌上,里面的煎蛋焦黄诱人,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见夏一还站在原地,白靳澜抱住他的肩膀,像个大挂件一样挂在他身上,一步一步,带着夏一走到餐桌旁,然后按住夏一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
白靳澜也勾过来一把椅子,反转坐着,双手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夏一,道:“尝尝吧,看起来是不是还不错?”
夏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吃吗?”
白靳澜皱起眉,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吃饱了。在你还没起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练习煎蛋,那些煎失败的鸡蛋要是全扔掉,垃圾桶都装不下,我舍不得让你吃煎糊的鸡蛋,只好我自己解决了。喏,现在你面前这个,是我唯一一个成功的煎蛋。”
夏一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煎蛋,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动,他拿出手机,是邬修眠发来的消息。
邬修眠:哥,我马上要离开了,你能来送我一程吗?
邬修眠:放心吧,我不会死皮赖脸地求你什么,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也不行吗?
夏一的脸色冷下来,一股恶心,从他心底涌起。
他抬起眼,白靳澜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
夏一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吃眼前的煎蛋。
“我猜……是邬修眠发来的吧,怎么,他要和你和好?”白靳澜忽然笑了笑,眼神里有了些许玩味。
夏一仍然没有回答。
“你打算答应?”白靳澜不依不饶地问道,“天哪,哈哈,夏一,难不成让我猜对了?”
终于,夏一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冷声道:“和你没关系。”
“嘶——没关系?你是指什么呢?这件事,还是——你?”白靳澜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无论是这件事,还是我,都和你无关。”
白靳澜大笑起来,道:“你确定?我们前天晚上不是还做过嘛,这么快,我就成了陌生人?”
听到这句话,夏一脸色一变,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几乎凝成冰霜,他清冷的双眸染上怒火。
白靳澜见好就收,笑道:“别生气嘛,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而且和我睡,你也不吃亏,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说罢,白靳澜舔舔嘴唇,眼神直勾勾地钉在夏一身上:“还疼吗?”
夏一屈辱似的偏过头,不去看白靳澜,那些他刻意忽略的记忆,此刻像蛇一样疯狂的缠住他。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1,可就在那晚,他居然被眼前这个男人……
他承认白靳澜技术很好,他很爽,可他依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就像一个固有原则忽然被打破了一般。
“我吃饱了。”夏一放下筷子,抬腿就要走。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夏一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靳澜。
白靳澜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很快,他的笑又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苦恼和困惑,他低声道:“夏一,他们都说我不懂爱,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我想要你属于我,而且只属于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更不想让你再看向别人,我的脑海里时时充斥着你的身影,这……是爱吗?”
白靳澜仰头看着夏一,那张五官锋利、俊朗的脸上,竟然露出如稚童一般疑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