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昨天放学时，顾一然店里的艾瑞斯，就是上一回给林墨开门的棕红色长发男子找到上林墨，告知他工作已经找到。

是替一名叫克里斯的矿工代几天班。

这样的活以前林墨常接，累是累了点，但可以杜绝林家小孩的尾随，毕竟他们只是几个瘦弱的beta，无法胜任。

没想到第一天上工就遇到塌方。

当时矿工们还没走完，他又离塌方点近，就想着稍微帮忙挡一下再离开。

哪知这几日吃得少，没多少力气，工程机甲的操作杆又重，耽搁了下，就差点被埋。

沈初如神临般出现救了他，他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

面对沈初沉怒的双眸，林墨不知道如何面对，只好低头。

“未成年也敢来矿区？”沈初拍机甲，转头望向矿工，“这台机甲是谁的？”

老何挨得近，看到了机甲里的林墨。

忙爬上去解围：“克里斯的，这家伙这几天有点事。”

沈初认得克里斯，是个不着调的alpha。

仗着身体素质强横，一天能干别人三天的活，就时不时找人顶班混个全勤，自己则出入于黑市的赌场。

“这种人的班也敢顶？想钱想疯了？”沈初抬高声音。

林墨的头更低了。

艾瑞斯来找他的时候明确说过：最近大家的日子都紧，鲜少有矿工找人顶班，克里斯这个人不怎么着调，让林墨谨慎考虑。

林墨没得选，最终还是答应。

艾瑞斯表示顾一然会尽量盯着克里斯，不让他克扣。

“好了好了。”老何忙劝。

他之前的班也是林墨顶的，后来林怡分化成了omega，林墨要跟着他们走就不再顶班。

这会在矿区看到他，说明人被抛下了。

“这孩子命苦，就当可怜他。”

那谁可怜我？

沈初心说：矿区差点出事故，我还是当事人的监护人，双重罪责，够我喝一壶的，简直无妄之灾。

“总之，你不能在这里上工，不安全，走！”沈初驱赶林墨。

林墨想辩。

沈初没给他机会，“未成年就好好去学校读书，别净想着打工。”

不打工我会饿死的！林墨动了动唇，想反驳。

老何赶紧拉开他：“他知道错了，就走。”

沈初这才跳下机甲，往办公室走去。

咖啡洒了一地，他也没了再喝的心情，草草收拾干净后，对着显示屏发呆，林墨已经消失在监控中。

忽然，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叫陈锋的矿工走了进来。

沈初打气精神问：“有事？”

“我爱人找您。”陈锋说。

沈初奇怪：“你爱人？”

矿区没有双职工，主要是怕万一一家子都出事，整个家就垮了。

“我爱人不在矿上工作，在学校教书。”说着，陈锋让了让，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站在他身后。

正是林墨的班主任张琳。

“你好，我姓张，叫张琳，是SH416星综合学校的老师。”

“张老师好。”

沈初说着，拉了把椅子过来，“您坐。”

又起身去倒水，问，“要咖啡，还是……？”

张琳忙说：“您客气了，开水就好。”

接过沈初递过来的温水后，又道，“不必唤得这么尊重，喊张老师就好。”

沈初应，问：“张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林墨。”

沈初顿。

“我也是刚刚了解到林墨的近况。”

张琳叹了声，“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困扰，但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请收留林墨三个月。”

“林墨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没有之一，在教学资源稀缺的SH416星上，他仅凭着课本和简单的教材，可以将本星系统考第二次模拟卷考到721分，这是一个可以排进星系前50的分数。”

沈初有些惊讶。

星际联盟统考采取星系自主命题，数学、物理、语言，三门是必考，其余各星系自主择题。

SH416所在的小三角洲星系采用的是：3+大综合，三门各150分，大综合300分，总分750分。

大综合范围广，考题灵活，时常一题夸多个学科，对平时的题量练习有极高的要求。

这样的模拟考，林墨能考721分？

“我不忍心看明珠蒙尘，一直想资助他，可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允许；林墨这孩子又贴心，不肯麻烦我，连这几日的实情都不肯说，我问他，他只说你收留了他。如果不是昨天在校门口看到林墨问人买营养剂，我差点被他骗过去。”

沈初这才想起林墨未满十八周岁，不能自己去领配给的营养剂，需要他这个监护人去领。

他将人拒之门外，任其自生自灭，丝毫没在意林墨该怎么吃饭？

“这件事错不在你，是林怡不对，是林怡一家不对！可错也不在林墨，不应该由他来承担林怡的错。林墨之前打工积攒了一点点微薄的积蓄，只够他买一张离开这个星球的飞船票，现在要买营养剂，钱就不够了，只能打工。听说刚才矿里就差点出事，是您救了他。”

沈初沉默。

是的，他救了林墨，但不问清楚就将林墨赶了出去！

沈初心生愧疚，允诺：“张老师放心，我会尽到监护人的责任。”

“太好了！”张琳放下手里的水杯，对着沈初鞠躬，“谢谢！”

沈初忙阻止：“应该是我谢你，如果你不说，我可能要过很久才会知道。”

“林墨不爱解释，总将想法藏在心底，但他本性不坏。”

“我知道。”

沈初想起方才，明明逃命重要，林墨却还是挡了下塌方，为其他矿工逃生争取时间。

不该骂他！

“老李，替我顶会班，我去找人。”沈初拎起椅背上的衣服。

老李叫李铭琛，是另一位负责安全生产的军方管理，坐在沈初隔壁，闻言点头应。

沈初疾步走出办公室，到半路想起来自己跟林墨不熟，不知道去哪找他，又想起之前老何的反应，与林墨应是相熟。

便转向矿区，寻到老何的机甲，问：“知道林墨去哪了？”

老何从驾驶舱里探头，皱眉：“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跟林墨杠上了？虽说他是林怡的弟弟，但你也不能迁怒他。”

“没这回事。”

沈初打断老何的叨唠，“不迁怒他，就是问问他到底去哪儿了？”

老何还是不信：“你刚还骂他，怎么就没这回事了？”

沈初无奈，只好择捡着说了下原因。

老何惊：“林怡也真做得出来？把监护关系转到自己名下，他拍屁股走人，留下你当冤大头？”

沈初叹：“你也知道我是冤大头了？所以告诉我人在哪儿吧，不然他要是出事，我得跟着受罚。”

“在后面的矿渣区捡碎晶石。”

矿渣区有很多小孩，林墨自从能去挖矿后就再也没去过。

一来寻到的晶石少得可怜，二来小孩多，麻烦也多。

他们不会老老实实各自画个圈各自翻找，他们一会跑东，一会跑西，谁找到了晶石就全围在那个区找。

弱小的小孩还会被年长的打劫，无序得很。

林墨已有普通成年人的身高，小孩们不敢打劫他，却会跟他身后一个劲地驱离：“都长这么高了，怎么不去矿里找活做？来这里抢我们的东西！”

“就是，我们一天才吃多少，你吃多少，捡晶石的钱够吃饭吗？”

林墨置若罔闻，只低头寻着晶石。

忠贞之晶大部分由坚硬的石状外壳包裹，在矿里开采出来时已被分拣；小部分因复杂的地壳运动，开采之前就已经碎裂，与沉积泥沙一道被丢弃。

这类晶石细小，几乎砂石差不多大小，需要很大的耐心与运气才能找到。

林墨小时候翻拣时总结过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单手握去一捧矿渣，顺风抖落细软的沙粒，留下石子翻拣。

飞沙眯人眼，可以最大程度的杜绝别人跟在他身后，也省去复杂的刨坑过程。

运气很好，他很快寻到了一块。

只有指甲板大小，形状很奇特，心型的，晶石碎裂后多数是不规则的，鲜少有这样的。

林墨不由停下了翻拣，食指和拇指捏着晶石，比着阳光打量了起来。

今日要变天，雾蒙蒙的云层遮去了阳光的刺目，留下一圈日晕，晶石一比正好能遮起来。

忽然，有人遮住了阳光，一只手抓住了林墨的手臂。

“别拣了，跟我走。”

沈初追得急，这会还喘着粗气。

林墨不解缘由，也不想知道，只瓮声瓮气地说：“干什么？我已经离开矿区了，连矿渣都不能拣？”

“你学校的张老师刚来找过我，说了你的情况，我答应她了，暂时收留你三个月。”

沈初解释。

林墨却拒绝：“凭什么？”

“啊？”

“你没做错，林怡不厚道，你不肯收留我很正常；我未满十八岁就敢顶替别人挖矿，出了事连基本的赔付都拿不到，你赶我出矿区也很正常；既然这样，凭什么突然就收留我？”

林墨反问，丝毫没有因为沈初的改变而感动，反而道：“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尊，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要。我没那么贱，我拒绝！”

说完转身就走。

“欸……！”

沈初忙追上去，“我都答应张老师了，她说你成绩那么好，最后三个月很关键，最好尽量减少打工时间，多读书。”

林墨不理会，越走越快。

“还有营养剂，我每天替你领，你别再花钱买了。”

林墨一连跳过三座小矿堆，跳出矿渣区，飞跑而去。

沈初追去。

起先还能跟上，后来就不行了，上气不接下气，心跳得厉害，全身的血液往上涌，牵动后颈的伤口。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