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了一下午,到傍晚还是要干活,大家分工合作,张玲跟大妹出田摘番薯藤,苏北光淋菜,小弟小妹烧水洗菜,苏月光喂猪喂鸡。
爹娘打了他一顿,没有道歉的说法,顾及他伤得不轻,让他在家里干些轻松的。
之前满脑子都是旁的,苏月光还不觉得身上痛,这会儿浑身都痛得慌。
水烧好后,苏月光第一个洗的,收衣服回房时,看到药酒静静摆在他床边。
苏月光鼻子一酸,偏过了头,抱着衣服出去洗澡了。
热水淋到身上,火辣辣的痛。
那一吊给苏月光招来福祸的肉被炒了,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
苏二饼啧道:“你别说,这小子送来的肉就是好吃,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肉不对劲,果然山里的肉就不一般!”
苏月光撇了撇嘴。
夜间睡觉前,大妹被张玲喊入了房,再出来时,凑到苏月光床边,拿着药酒说:“哥哥,阿娘叫我给你擦下药。”
苏月光闷闷地盖着脑袋:“不必了。”
大妹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
翌日,鸡啼末落,外头就响起脚步声,天黑蒙蒙的,说话的声音也像蒙在鼓里。
张玲第三次喊他们起来了,说话开始冒火:“还不快起床,一会又说晒,到时你们就顶着日头在田里干活吧!”
苏月光习惯了,起得早,拿着镰刀站在旁边,咬着嘴唇有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苏北光三弟大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非常艰难起来。
小弟小妹年纪小,留在家里煮完粥,带着粥再出田。
出门时,苏月光终于忍不住道:“沈东遇说他今日要过来。”
“然后呢,你要在家里等他吗?”张玲语气不善。
苏月光张了张嘴,又蔫了下去,悻悻地跟着出门。
竹林里早起的小鸟叫得欢快,叽叽喳喳,偶有鸡啼狗吠,人声寥寥,偶尔有人也是急着赶路出门。
大门关了,拿上扁担麻袋。
没走两步,苏月光漫不经心一个抬头,心脏骤停。
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谷场,一堆一堆的谷包,有夜间收起没装进麻袋的,也有装了麻袋的,统一都用草席雨布遮住。
漆黑的天空才漏出一缕晨曦,就有老人家拿着耙子出来将谷摊平晒了。
忙碌之中有一道颀长身影,静立在谷场跟大路旁边,路侧深深的野草,挡住他大半的身影。
苏月光怔了怔,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对方已经往这边走来了,渐渐逼近的俊脸轮廓越发明晰。
苏月光抿了抿唇,嘴角压制不住。
沈东遇走到跟前,先冲苏月光一颌首,喊了声叔叔婶婶,目光落在苏月光身上,嗓音更柔和了几分:“月光。”
声音掺杂了暮色,有些喑哑。
张玲意外道:“这么早来!”
大家看到他都来了精神,打着哈欠的弟弟妹妹,脸上都有了笑意。
“嗯,我来帮下割禾。”沈东遇背了个背篓,手掌心拿着一柄镰刀。
说着把背篓除下来,从里头翻出一只老母鸡递过来:“这只鸡可以带回去炖汤。”
对着他爹娘的时候,张玲没什么好脸色,但对着这年轻后生,加上他又这么会来事儿,张玲止不住满脸是笑:“那得多早起啊?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只鸡来?”
张玲将鸡塞到苏月光怀里:“你带东遇回去吃个朝再来。”
苏月光抱着鸡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沈东遇。
沈东遇低笑一声,赶紧跟上。
他们没走两步又回家,小弟小妹刚刚起来,打着哈欠,看到沈东遇愣愣的,很快欢跃着跳起来,冲过来就抱着人的腰,高声喊道:“沈哥哥,沈哥哥!”
沈东遇摸了摸两个弟弟妹妹脑袋说乖,又从背篓里掏出一物,正是苏北光的裤子,塞到苏月光手上:“我洗干净了。”
夏日热,风又大,夜间洗了,吹一晚就能干。
苏月光脸色通红。
弟弟的衣服别说碰了,他还帮洗呢,每次随拿随收都没有什么感觉,而这一条裤子让他有烫手的感觉。
他将裤子放回弟弟房中,出来时沈东遇抓着鸡冲他笑道:“要不我来杀□□?”
年轻汉子挽起衣袖,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
苏月光脸微微一烫,轻轻点了点头。
小妹边打着哈欠,边淘米下锅,烧火煮粥。
一排好几个灶,另一个灶煮着猪食,番薯藤昨晚就剁好了放进大锅里去。
沈东遇杀鸡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放了血,拿些盐到鸡血里拌一拌,过一阵就凝成血块。
苏月光起了个小灶,烧开水给他烫鸡毛,不停往里面加柴,将火烧得旺旺的。
他坐在小凳墩上,捧着脸颊,白晳的脸颊,漆黑的眼眸跳跃着火光。
一道高大身影走进来,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线,苏月光仰起头,看到高挑的少年,耳尖悄悄红了。
小弟殷勤地搬了个椅子来:“沈哥哥坐!”
苏月光脊背不知不觉挺得僵硬,沈东遇坐在他身后,笑吟吟夸了声:“四弟真乖。”
低沉温和的声音钻入耳膜,苏月光耳根发痒,心脏也莫名,心绪乱转,以后有了小孩,他定也是这般温和。
会鼓励孩子,赞扬孩子,定是个好爹爹。
小妹见小弟得了夸,凝着眉头不开心,想到什么哼了声,蹦蹦跳跳回爹娘房,在米缸挖出糖果与糕点,一股脑送到沈哥哥怀里:“沈哥哥吃!”
沈东遇笑着夸了声:“二妹也很乖。”
小妹骄傲地冲小弟哼了声,扬起小脸蛋。
掏出来的糖果糕点有些多,沈东遇给小弟小妹分了分。
分到苏月光时,苏月光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回头,更没有伸手来接。
他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肩膀的衣料被轻轻碰了碰,偏过头来对上了满脸是笑的少年。
心脏被一个小石子砸中了,咚的一声,荡起涟漪。
被碰到的衣料,触着皮肤,酥酥麻麻,连头皮都酥麻起来,四肢百骸犹如被电流过。
他接过糕点,迅速低下头去,小口地一口一口咬着。
沈东遇也捏了一块来吃,从未觉得如此香甜。
水不一会就开了,鸡也彻底咽了气。
热水倒在盆里,烫了一会鸡毛,开始拔。
水还是烫着的,沈东遇手脚麻利,小弟小妹都凑过来,说要帮拔鸡毛,烧火都不安分。
小小的盆都被他们围住了,苏月光想挤上去都没门。
苏月光看了小弟小妹好几眼,想说两句又忍住了,当着沈东遇的面,他不好意思开口,一下子变得悻悻的,撅了撅唇。
沈东遇嘴角噙着笑,温声道:“快去烧火煮粥,等哥哥拔完毛,切些鸡肉下去,熬个鸡肉粥。”
鸡肉尚未下锅,仿佛就已闻到了香味,贪吃的小家伙忙不迭跑去烧火。
平素叫他们去烧火,不点名道姓,谁都不肯去。
这会一个小板凳被他们两个挤着坐,都在说:“我来烧,我来烧。”
苏月光眉眼弯了弯,一偏头看到沈东遇定定地看着自己,心头滚烫,也不言语,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沈东遇对面,低着头,静静地拔鸡毛。
拔鸡毛挺有意思的,一开始的水很烫,无法下手,苏月光被烫到了,轻轻嘶一声。
沈东遇低声说小心烫。
水很快变得温凉,拨起来也顺手多了,感觉跟拨草差不多,长毛毛孔比较大,拔出来后里头一个个坑坑,把鸡毛拔去,露出鸡肉雪白的身体。
长毛好拨,细小的绒毛就得细细拔去。
两人低着头干活,虽不说话,但也觉得温馨。
粥跟猪食都煮熟了,苏月光舀了些猪食去喂猪,刚刚出锅的猪食很烫,冲了半桶泔水再加些米糠拌一拌,喂猪时再慢一点,一舀一舀往下放。
趁着猪吃饭的功夫,他将猪圈给冲洗了。
冲洗的水一并从槽流入粪坑。
沈东遇提着刀切出许多肉,空剩一个鸡骨架。
大半锅的粥舀起来放在盆里乘凉,小妹舀了几勺拌米糠去喂鸡。
公鸡母鸡咯咯咯在院子里叫半天了。
等苏月光将猪食桶提回来的时候,沈东遇将切好的鸡肉倒进还剩一小半粥的锅里去,开始炖鸡肉粥。
割的肉有点多,苏月光害怕被爹娘说,忍不住说道:“落这么多肉吗?”
沈东遇看着瘦巴巴的小哥儿,抿了抿唇,道:“先吃。”
鸡是他带来的,苏月光也不好再说什么,搬过小凳子,坐在灶口前烧火。
沈东遇将鸡架也剁了,用来炖汤,在小炉里慢慢的熬着。
等鸡肉焖熟要一点时间,沈东遇坐在他旁边,低低打了个哈欠。
苏月光偏头看他,光线昏暗的灶房,火光映在他白净的脸上,漂亮的眼睛有泪珠溢出。
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苏月光有些心疼,道:“你几时起的床?”
闲下来沈东遇就犯困,想打哈欠,生生忍住了那一股冲动,眼角泛出泪水:“挺早的。”
苏月光从怀里掏出手帕,红着脸塞给他:“你先去睡一觉吧,待会喊你,打个盹也好啊。”
沈东遇张了张嘴,苏月光先一步站起来说:“走吧。”
苏北光回来许久,家里在柴房支了张床。
苏月光有些不自在,推开门进房,指着苏北光的床,让他在此先行歇息。
苏月光低低声道:“脏破了些,暂且歇一歇。”
沈东遇实在困得很,坐在床上,一张嘴就想打哈欠,困困顿顿,掌心攥着苏月光送的手帕,鼻音有些重的说:“挺好的,那我先睡一会。”
苏月光看他这副反应有些慢,呆呆的模样,莫名怜惜,想跟他说手怕还我呀,最后还是闭了嘴,柔声道:“嗯,你先睡。”
出去之时,顺手将门关了。
沈东遇躺在床上,将苏月光送的手帕递到唇边,轻轻嗅了嗅,跟他送的香囊一样香香的,这不是他送他的那个手帕。
清新的淡青色,有一点点绣花,很漂亮。
粥焖得久了些,米全开了,稠稠糊糊的,一打开锅盖,浓郁肉香伴着米香扑鼻而来。
小弟小妹馋得直流口水,苏月光想再等等,等沈东遇再睡一会,看弟弟妹妹饿得眼睛发直,还是让他们先吃了,自己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又看了看睡梦中的男人。
房里光线暗暗的,他睡得很沉,安然恬静,手上还拽着手帕。
苏月光呆呆看着他,不忍心扰他好梦。
天色不早,也该出田了,要不自己先出田,等他再睡一觉,到时跟弟弟妹妹一起去。
苏月光看着男人俊俏的脸蛋,如此想着,谁料男人眼睫蝶翅一样轻轻抖动,下一瞬睁开了眼睛。
苏月光惊慌失措刚要逃,被男人一下子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