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餐之后，徐淮度他们还得自己将餐盘收拾起来。对于他这种常年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这么想。

杨晓勇坐在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着牙，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胖厨师弓着身子为他们清理桌子上的垃圾。满分的学生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胖厨师已经为他们包干了所有。

看着看着，他扭过头去，对自己的小弟特优生说道：“你别说，老子考了这么多场考试，还是这场考试最舒心。啧，当上等人的感觉就是好。”

说到“上等人”的时候，他瞥了其他考生一眼，言语间的优越感跃然而出：你们这帮下等人！

“不就是考了一次满分吗？至于这么嘚瑟？还上等人，我呸！可真是拿自己当盘菜了。”正巧过来放餐盘的眼镜听到这番话，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当年高考考600分的时候，也没这么嘚瑟过啊！”

杨晓勇唰的一下拉下脸来：“你说什么玩意？”

眼镜把餐盘往回收箱里一摔，直接呛了回去：“怎么着，这就不爱听啦？狗头上安角，你装什么洋相呢？大家都是考生，你搁这显摆什么呢？”

还没等杨晓勇发话，胖厨师拎着平底锅就冲到了眼镜身前，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行动哗啦啦作响：“你怎么敢这样跟好学生讲话？”徐淮度真的很好奇，上一秒还在拿着抹布擦桌子的胖厨师，是怎么凭空变出这么一把平底锅的？

胖厨师的平底锅舞得虎虎生风，壮硕的体型带来强大的撞击力，眼镜从空中划出一道高扬的弧线，砰的一声直接从餐厅飞到了大厅。

徐淮度的心砰砰直跳，第一次直面这种冲击，他似乎都已经听到了哀嚎震天、五脏错位、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那应该只是他的错觉，毕竟此刻的眼镜瘫在大厅角落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个破败的风箱，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目光凝聚在胖厨师身上，眼含忌惮。眼镜的身形并不算孱弱，能够一锅将他直接拍飞，且还飞得这么远，足可见胖厨师的战斗力有多么恐怖！

然而，刚刚还一锅将人拍飞的胖厨师转过脸对上杨晓勇，态度却变得异常温驯：“孩子，你的脾气还是太好了。你怎么能容忍一个差生以这样恶劣的态度跟你说话呢？”

杨晓勇根本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猛地对上胖厨师那张大脸，吓得说话都有点哆嗦：“啊？啊！对，对！你说得对！”显然，他的大脑已经停摆，暂时还没能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胖厨师接着说道：“如果以后还有不懂事的差生敢这样对你，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让他们直接闭嘴。”边说着，他边挥动平底锅，对“闭嘴”的方式进行了最为直观的解释。

“好，好，我明白了。”杨晓勇忙不迭地点头。他似乎是回过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对，我是好学生啊。他们差生怎么敢跟我这么叫嚣！打得好，打得好！”

收到了来自杨晓勇的肯定，胖厨师也很开心，一只手就举起放置了三十个餐盘的回收箱，脚步轻快地走回到了厨房。

而杨晓勇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极端的亢奋中：“对啊，差生就是下等人。”他眼睛放光地看向他的小弟们：“那岂不是咱们说啥，他们就得做啥吗？差生必须要听从好学生的指令啊！”

【学习成绩差的孩子低人一等，必须要听从好学生的指令。】这是考试系统以补习班规则的形式确定的铁律。

也是直到此刻，众人才对这个“低人一等”有了真正具象化的理解。

小高、特优生跟杨晓勇一样，都考了满分，此刻简直恨不得退回到两个小时前，给当时参加考试的自己再磕个响头。

太明智了！考满分的自己简直是太明智了，这不是直接赢在起跑线上了吗？

特优生兴奋地对他们中唯一没有取得满分的同伴招了招手：“明儿，快点，快过来！”

小明只考了60分，刚刚只能缩在大厅的角落里面吃饭，此刻听到同伴的召唤，猛地抬起头来，嘴角还未擦净的面包渣簌簌地往下掉，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啊？”

杨晓勇看起来心情很好，也重复了一遍：“叫你过来啊，你还不麻溜的！”

小明赶忙点了点头，小跑着来到了餐厅边上：“勇哥，你叫我啊。”杨晓勇他们桌子上还放着胖厨师为他们准备的饭后甜点以及水果，小明看着这堆吃的，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杨晓勇从里面拎出一个苹果来，轻巧地抛给了小明：“刚才那几口面包，没吃饱吧？再吃个苹果垫垫饥。”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下顿饭，我们给你留出点来。”刚刚也确实是饿了，再加上胖厨师的手艺实在不错，他拿到餐盘后就开始狼吞虎咽，也没顾得上小明。

要不是刚刚特优生喊了一声，他都快把这茬给忘了——这倒显得他不仗义了。

刚刚那餐的分量，可能给个孩子吃还勉强可以，但是对于小明这么个大老爷们来说，属实是不够塞牙缝的。他很是感激地向杨晓勇点了点头：“谢谢勇哥。”

“别吃！”徐淮度见状瞳孔一缩，往前快冲了几步，想要拦住他，但还是没有小明下嘴的速度快。

接过苹果后，小明咔嚓就是一口，小半个苹果直接被他咬了下来。他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抬头看向已经冲到自己面前的徐淮度，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啊？为啥不能……”

噗……

徐淮度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溅起了一层血雾。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用力揉了揉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尖叫声、倒地声，已然乱做了一团。

几乎是苹果刚刚咽下去的瞬间，鲜红的血液就从小明的喉管中喷射而出，迸溅得像是绽开的艳色烟花。

他整个人瞬间瘫委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双手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喉咙。瞠目欲裂，嘴巴也张得滚圆，越咧越大，从外向内看去，竟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洞穿了整个身体，黑黢黢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隧道深处爬出来。

小明刚刚咬下的那口苹果，成了他催命的毒剂。有那么一瞬间，徐淮度都在怀疑，他刚刚到底是吃了一口苹果，还是喝了一口硫酸？

小明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了，别说求救声，连一句痛苦的哀嚎都成了奢望。

徐淮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迎头喷了一口血的缘故，他现在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深深浅浅的红色。

在一片刺目的红色中，小明双手用力地挠着自己的脖子，划出一道道淋漓的血痕，企图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喉咙深处烧灼般的痛楚。小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高，嘴巴尽力张阖，无声地哀求着：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从杨晓勇递给小明苹果，到小明吃下苹果毒发，中间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十秒而已。有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小明开始吐血，才下意识地尖叫起来。

特优生两只手死死地拽住小高的胳膊：“高姐，你救救明儿吧，求求你救救他啊！你不是有治疗异能吗？你救救他，高姐你救救他啊！”

眼见着团队里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揭开，杨晓勇出离地愤怒了。他一把将特优生从小高身边扯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你他妈说什么胡话呢！”

然而特优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被杨晓勇拖在一边，只能两手合十，不停地朝小高作揖：“高姐，求你了，求你了！”

小高这个时候也是满眼的无措，脸上毫无血色，声音抖得几乎都要连不成线：“我，我救不了。我……还在冷却期，我救不了他！”

治疗异能，冷却期……寥寥几个字，已经透露出足够多的信息了。

徐淮度嗡嗡作响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吐血吐到奄奄一息的小高，已经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大家一起用饭了。原来在考试系统里，还有异能这种东西……

只是，徐淮度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周，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看起来并不是人人都有异能，甚至不少人可能都不知道异能这回事。

错愕、疑惑、不解、艳羡、嫉妒……纷繁复杂的情绪在考生的脸上竞相出现，渐渐压过了最初的恐惧之情。

“你们为什么都站在这里？”伴随着高跟鞋哒哒哒声音一并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邱老师看着眼前已经无力抽搐，像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小明，刻意地挑了挑眉。可惜她的面部肌肉无法协调到位，看起来倒更像是抽筋了。

“看来是有孩子不乖了啊，”她的视线向大厅角落一转，发现了同样歪躺在那里的眼镜，“哦？还不止一个。你们这一批真的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

这熟悉的话术一出，倒真是让徐淮度梦回高中教室了。这到底是什么统一了全宇宙老师的标配台词啊？

直到邱老师出现，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杨晓勇那颗被胖厨师奉承得快要找不着北的脑花才开始咔咔地转动起来。

他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直在重复补习班第2条规则，却对第6条规则视而不见——【不得在正餐以外的时间进食】。

他虽然有时候做事急躁，但是在关系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上总是格外谨慎小心，按理说不该犯这样低级、致命的错误啊！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个名字：“是那个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