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明的目光呆滞，注视着金凤，眼前这个陌生的农村女人，看着好像在哪见过，不，没见过。www.mengyuanshucheng.com

他的脑子里，有时一片空白，有时幻影重重，有时像是想起来什么事，只是一个片段，一闪而过，最怕的就思考这些人和事，头就会非常疼。

这段时间，那个自称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每天陪着他，还有那个满脸愁容的胖老太太，说是自己的母亲，那个可爱的小男孩，说是自己的儿子，其它人，几乎见不到。

今天，这个自称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带着我来到这里，说是见我的同学，眼前的这个农村女人是我的同学吗？

黄启明虽然对过去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看谁都是陌生的，但是他还能正常思考，他相信她们的话，自己可能是失忆了，她们都是自己的亲人，也只有亲人，才会这么关心自己。

可高洁说，这个女人是他同学金凤。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金凤，金凤！”黄启明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名字，好熟悉。脑子里随即出现了一个女孩的模样，眉清目秀，齐眉留海，对，那是个叫金凤的女孩。

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金凤吗？她是我同学吗？黄启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黄启明这疯癫痴傻的状态，高洁已经看习惯了，可金凤母亲，和谷阿姨，确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这就是失忆症吗？”两个老太太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好像想到同一个问题，金凤离他那么近，别再伤害到她。

高洁好像看出她们的心思，摆摆手，苦笑了一下，“放心吧，他是在努力的回忆过去的事，不会伤人的。”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黄启明的听觉，好像挺敏锐，视线离开了金凤，两眼直直的看着她们。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谷阿姨身上，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口中自言自语：“这个阿姨，好像在哪见过。”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收获，本来以为，见到金凤，他会想起以前的事，哪知道，她好像认识这个陌生的老太太！

高洁惊喜的看着黄启明，说到：“启明，别着急，慢慢想，你认识这个阿姨吗？”

黄启明摇了摇头。高洁的表情，有些失望。谷阿姨可吓了一跳，“这年轻人，哪是失忆，这分明是疯癫！”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不行，得赶紧让他们走。”谷阿姨心中暗想。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这两个人一进门，她的心就特别的慌，“砰砰”的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看着这么荒凉的宅子，都没有这么紧张，今天这是怎么了！

相对来说，金凤母亲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别说这黄医生得了失忆症，就是咱们正常人，也有认错人的时候，有时候看着挺眼熟的人，以为在哪见过，其实根本没见过，学佛的人，说这是上辈子，曾经是熟悉的人。

“两位阿姨，我想和启明在这住几天，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高洁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钱，“这些钱算是我们的生活费，还请您收下，真是打扰了。”

谷阿姨刚想说什么，金凤母亲赶紧点头，说到：“行行，没事，既然黄医生是金凤的同学，我们理应当好好招待，你这是，干什么，还给这么多钱。”

金凤母亲客气着，顺手接过了钱。心中暗想：“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就现在这种情况，再多两口人吃饭，真是问题，愿意住着，我们热情招待，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这城里人有钱，既然人家诚心给，就拿着吧。”

就这样，高洁和黄启明住了下来，到了晚上，云峰打过来电话，说今天不来了，公司有点事，嘱咐她们把门关好，早点休息。

电话是谷阿姨接的，她没有说黄启明夫妇的事，电话里也不方便说。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咱们农村条件差，不比城里方便，您就凑合着住吧。”金凤母亲引到着黄启明夫妇，住在另一间屋里。

高洁赶忙摆摆手，拽了拽金凤母亲的衣服，轻声说到：“能不能让金凤大姐陪启明在这屋，咱们去那屋睡。”

“啊”金凤母亲吃惊的看着高洁，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旁边的金凤，顿时觉得脸红心跳，这高洁，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疯了不成！

高洁安顿好了黄启明，来到这屋，这才一五一十，把黄启明失忆后的情况，细细的讲来。

原来黄启明自从失忆后，根本不让高洁和他在一个床上睡觉，甚至在一个屋里住都不行。

这让高洁很苦恼，本想着枕边情话，夫妻之事，能唤醒黄启明的记忆，可这三月了，高洁想尽了办法，都是徒劳，白费劲，也难说，黄启明根本想不起她是谁，怎么肯让一个陌生女人睡在他身边。

“唉，也真难为你了。”“你也够不易的。”金凤母亲和谷阿姨，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着高洁。白天的时候，还是陌生人，这会儿，已经熟悉的像一家人了。

金凤也说了他和黄启明上学时的一些有趣的事。但是她和黄启明之间的这种特殊的感情，只字未提。这个秘密只能压在她的心底，到现在这般光景，提这些事，毫无意义，白赚着心里都不得劲。

“金凤大姐，你去那屋看看启明他睡了吗？试着跟他说说话，他要是不撵你，尽量多和他聊会，聊你们上学时的事。”高洁看着金凤，目光中带着恳求，“我带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帮帮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介意，只要他的记忆能恢复，哪怕是能多想起一些事情，我就感激不尽了。”

“去吧，凤，陪黄医生待会，多和他聊聊上学时的事，万一要是能想起来呢，大伙都跟着高兴，看你这妹子，多难。”金凤母亲也跟着说，她一方面，是同情高洁，另一方面，也让她看看，我们娘几个，已经尽力帮她了，没白花她的钱。

黄启明脸朝墙壁，和衣而卧，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金凤没敢吱声，悄悄的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黄启明，心中百感交集。

二十多年了，心心念念，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出现他的影子，这些年，仿佛他去了天涯海角，以为今生今世，无缘相见。

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他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确成了陌生人。

这是什么缘分！上天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思念苦，相见更苦。难道这是命中早已注定的，难道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们才会相见。

金凤突然觉得，现在这个场面，似在梦中见过，细细品味，真的在梦中遇到过。

难道说，今天的这一切，我早有感知。

睡梦中的他，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为什么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影子，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记忆犹新。

他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心中的那个他吗？

想到这里，金凤如梦方醒！原来，念念不忘的，是早已远去的黄启明，是在自己心中美化了的黄启明，并非现在的黄启明！

假如我们不是同学，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眼前的他，也看不出有特别可爱的地方。

明白了，黄启明心中的那个我，也是上学时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他失忆了，所以看我和陌生人一样。而我，记忆正常，就会把心中的那个他，和现在的他联系起来。事实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变了。

假如，假如我现在真的如愿以偿，和她生活在一起，未必幸福。

假如我们当年没有分开，也未必就能生活在一起。

二十多年了，我们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在那最美的时刻，突然断了音讯，把最纯最美的对方，深深的烙在心里。

金凤的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她站起身，来到东屋。

母亲，谷阿姨，高洁都没有睡，只有天宇，轻轻的打着呼声。

看到金凤突然进屋，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坐了起来，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高洁妹子，明天你帮我化化妆，好吗？”金凤的嘴角带着笑。

“化妆？”看到金凤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高洁的心，也一下子宽松了许多，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好办法，能让启明恢复记忆。

“你们聊什么了？”高洁心中升起的那一丝希望，瞬间破灭了，她不相信金凤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什么好方法。

“什么都没聊，他睡着了，不过我突然想到，他记得我，也是我上学时的样子，这么多年，变化都挺大的，我现在这样，他肯定认不出来，你帮我化化妆，打扮的像上学时的样子，他也许能认出来。”

“真是个好办法！”高洁高兴的两只手“啪啪”拍了两下。有觉得深更半夜，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冲谷阿姨和金凤母亲笑了笑。

几个人关了灯，和衣而卧，高洁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隐隐的听到鼾声，可能金凤母亲和谷阿姨都睡着了，别打扰人家了，闭上眼，静静的等着天亮。

高洁似睡非睡，听到有动静，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谷阿姨，金凤母女都起来了，天已经亮了。

高洁本来一晚上没怎么睡，正困着呢，现在看到金凤也起来了，想到要为她化妆，顿时睡意全无。

“是呀！，别说启明认不出我，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来了。”金凤对着镜子，像是对高洁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镜子中的她，梳着低马尾，额头上，丝丝缕缕，几根白发清晰的显露出来，脸上，道道皱纹，虽然很浅，已经很明显了。这也难怪，自从和郑德来离婚后，她的脸上，再没用过任何的护肤品。

没离婚以前，总担心配不上郑德来，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城里人。她本来长得不丑，再用心打扮，和同龄的农村媳妇相比，算是很漂亮了，每天照照镜子，也是蛮有自信的。

尽管这样，还是没有留住郑德来的心，没有保住这个家。

离婚后的一段时间，她几乎不敢照镜子，怕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

离婚后，一个人带孩子，郑德来没有给她留下一分钱，拮据的生活，让她与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彻底绝缘。

和王军伟结婚后，她不担心他会嫌弃她的容貌，没有用心打扮过。

最近几年，意想不到的事，接二连三，别说化妆，连洗脸都总是忘记。

今天，可以说是她近十年了，第一次仔细的对着镜子，观察自己。老了，好像是突然间，一下子就老了，她才四十三岁。

军伟和瑞瑞刚刚走了两年，可好像是过去了十年，她也突然间老了十岁。

“金凤大姐，你上学时是什么样子，留的什么头型？”高洁一句话，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哦，我想想。”金凤昂起头，看着高洁，看着眼前这个时髦漂亮的年轻女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和我，完完全全不一样，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黄启明能娶这样的女人为妻，那我，是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或许我这么多年，就是自作多情！”

“金凤大姐，快告诉我，你上学时是什么样子，我好为你化妆。”高洁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一心想着，黄启明看到金凤年轻时的样子，记忆会恢复。

“我也记不好上学时什么样，五官应该没什么变化，好像是留着三齐头。”

“什么是三齐头？”高洁好像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头型，奇怪的问道。

“我告诉你吧，前发齐眉，后发齐脖颈，两边齐耳，上学时她的头发都是我给她剪，没去过理发店。”金凤母亲一边解散金凤的头发，一边仔细的，比划着。

“阿姨，咱这有理发店吗？我开车带金凤姐姐去理发，按照您说的样子剪。”高洁顺手拿起来她那玲珑精致，从不离身的手包，下意识的朝包里看了一眼，里面那些名贵的化妆品，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碰过，就连她的姐姐高雅，也不行，这是她的洁癖。

“这村里有吗？”金凤母亲看了一眼金凤，故意这样问。知道她不想剪头发，留短发，总得去理发店，费钱。

还没等金凤说话，黄启明住的那屋，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咕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